初次的椰林大道

椰林,像兩支雄赳赳氣昂昂的隊伍,標準的立正姿勢,凜的英雄氣概,聳立於的兩旁。那挺拔的氣魄、劃一的排列,讓整條充滿著不侵犯的蓋世威風。

一次踏,我便有「閱兵」的感覺。

真的,從沒走過像這樣令我膽怯的路,且還是在空正藍、風正的仲夏午。

我,我是椰林有史來最膽怯的貴賓了。我真的走一半就走不了,這難怪,一雙見慣了崎嶇曲折、羊腸徑的眼睛,突一坦蕩蕩、直躺躺、高矗著椰子樹的,怎不倏跳加快、膽戰驚呢?於是,我便真的怯生生向後轉,回門口坐著,任那吹一半的歡迎號角,變渾厚的暗笑原音,任那為我敲的傳鐘,不知所措,敲完二十二響。

後走椰林,情就輕鬆了。漸漸我發覺,其實椰林並非一眼所見的那麼直挺挺、硬邦邦。,原有風風雨雨狂沙;椰林,有椰林春夏晨黃昏,及晚霞掠影、深夜清光,種種。

春的時候,椰林是最遜色的了,因為比不兩旁情人的花團錦簇、杜鵑繽紛。春季裡的情人,是條最羅曼蒂克、最適合同行踽踽的花徑,椰林則是車來車往、行人匆匆,弄一身灰衣敞,吹不來片片杜鵑別襟。春,真是偏啊!但是,當有一,我坐在旁斜靠著椰子樹翻書時,偶抬頭空,突,我懂了。原來啊,椰子樹們是在空中春打招呼的,難怪我不,且椰子樹的腸是令人感動的,他們從空中最細最柔的春風春雨給篩來,吹遍淋遍滿城杜鵑花紅。所,當春的影子在花最深處時,就是花朵的影子在灰衣最溫暖處時。於是我明白,椰子樹原是很粗獷,很柔情萬千的;原是很英雄,很浪漫的;原是很個人的樣子,其實很細照顧著花呢!

的清晨,令我深深記憶著,我相信我會記一輩子。

初春的某一個早晨,我的室友打開窗戶,很驚訝叫醒了我;我探頭一瞧,嚇了一跳,窗外灰茫茫的一片,連最近的木瓜樹不清楚。那般濃的霧,在台還真是少見。於是,我興奮樓。濃霧中的校園,該是怎樣的意境呵?!

我,我沒有辦法描寫走在霧中的那種不文字言語形容的感覺。有點像夢中,眼前是灰霧瀰漫,身後是漫著濃霧。有霧,有我,有似遠似近的跫音在霧中散來散。禁不住回轉身來望一望所來所往;來處是霧、處是霧。雙眼輕合,覺,在夢夢中、幻幻中;在外、外。覺,來處不知、處不知、身在何處不知?

漸漸睜眼,隱隱約約見前面有一黑色身影,彷彿在近處,又彷彿在遠不及遠處。我不知前行者是遠是近是人?後行者亦不知是真是假是我?又行,遠遠傳來一陣陣鳥聲,斷斷續續,但清脆聞。鳥聲忽在右、忽在左,又似在前、又似在後。窮目不見鳥影,但聞其聲。若非在仙境,又在何處?若非游於太虛,又在何處?

光漸明,見陽光那雲層霧幔中掙著來,卻怎麼破不開霧濃雲厚,便隔著霧幔,鳥瞰,忽顯忽隱了。我恍惚神初定,回首望,見衣、襟沾滿微露,,亦莞爾笑我,眉、髮梢滿頭霧水。

的黃昏,是另一番的陶醉。像一首適合聲唱的歌,像一杯加了冰塊的冒泡啤酒。

那一次,我借了腳踏車辦點兒,回來時騎一半路,忽輕輕鬆鬆輾一遭。於是我就掉頭,從振興草坪開始騎,瘋瘋癲癲「蛇」行了來。人少,所我敢膽從左邊情人穿過彎右邊情人,再從右邊情人穿過轉回來,就這樣彎來彎,裡樂什麼似。兩腳有一搭沒一搭踩著,慢慢享受晚風從髮間過境的那種舒服。嘴巴張著,雖唱不什麼歌來,隨便哼一通是很有意思的。徐志摩說,他曾偷嘗過不少黃昏的溫存。我沒他那麼風流,我是偷嘗了一口黃昏爺爺的啤酒的那種快樂與暢懷。

若說夏季最末期有風的椰林,那真是充滿著迷人的夏威夷情調。

陽光,總是不需吩咐便灑一的。一棵椰子樹,部分葉的影子投在二棵樹幹。二棵椰樹,毫不吝惜葉子為三棵椰樹擋一些些陽光。風,開始葉與影嬉戲,樹梢便窸窸窣窣一陣一陣的笑聲廣播來。果這時候,遠遠的那端走來一位穿圓裙的女子,你幾乎會為己正置身於熱帶的某一處沙灘,遠方走來的,便是一位長髮過肩,斜別一朵紅花太陽的女郎。手腕的鐲聲就狂風吹過椰葉一般浪蕩。那濃黑的眉,駐水的眸,火紅的,就像是雨無法淹冷的熱情。那足的步調,向來是緩慢且婀娜走著。那印著野紅花色的裙裾,向來是飄飄與椰影共舞,與你的眼神同步的。

我幾乎做這樣的夢來,果不睜眼的話。是一睜眼,何來沙灘?何來鹹風?更遑論熱情的女郎了。我在懷疑,底是我的幻太豐富,還是椰林不堪單調,遺落這般令人嚮往的夢靨給我?

有一次,我很清醒抱著書本文學院課。我所強調「清醒」,乃是因為人在不清醒時,總是會東西,顧陶醉來,走椰林時,我還是很清醒的。突,不知是什麼東西,掉在我的頭,我手一摸,忽醒悟過來,原來是椰子樹掉來的東西。我不知何稱呼它。抬頭一,樹還有許,真恨不手邊有一根長竹竿,敲幾竿。我在,當那些東西從高高的樹梢掉來的時候,該是何等喲!雪花飛舞,輕巧的雨點,紛紛飛喲紛紛飛,紛紛灑來,讓人頭髮是、衣襟是拂不盡、吹不完。我在,這像是灑在新娘身的祝福啊!是,誰是那令人鍾愛的新娘,讓椰樹為一遍又一遍練習著揮灑的手勢呢?我在,從現在我留意是哪一叢花哪一棵樹辦喜才行?於是,我開始很不清醒坐在教室,,老早就蹺課了。

許,每個人的中存在有一條收集年輕時候那些熱烈雨點的腳印,譜瘋癲時亂吐的音符,存檔日常生活的隻字片語,斷簡殘篇。我的中有這麼一條,那是我年輕歲月種種麗種種真的儲藏室。那兒保存著年紀時,辭句鮮嫩的詩原稿,有情書若干,及不思議的極喜極怒極樂若干。我的更有兩排高的王椰子,空撐愈來愈高、愈來愈藍。於是,湛藍是封面的顏色,白雲是拭淨的布,雨是洗塵的水。後,風烘乾,太陽曬亮。於是,我的詩詞原稿、情書若干,便不易發霉,不會有書蠹。

於是,我便永遠年輕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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