九月的太陽在空縱火,空熔薄薄的半透明晶體。雲絲早已化煙散。強烈的光熱紛亂放,街逼浮晃來,彷彿熔軟了似。慌忙擁擠的車輛,像掉入深淵般恐懼著,吵雜急促的喇叭聲,無助在吶喊。這是九月。
有行人,靜靜躲在樹的腋,尋求短暫的庇護,很滿足擦汗,買五塊錢一杯的冰紅茶——這是九月,因此咒罵與抱怨並不是太重的,對人們言,有什麼比享受冰紅茶、冷氣房更忘懷九月的呢?對於季節的虐待,維持那份習慣的安就了,其他的,不是太重的。
找尋了很久,才這幢建築物。原為隨便問問便有人指點,沒偌的公園逛了許久,竟沒有人說個所來。我不責怪他們的漠視,他們不是有意這樣對付生活,他們還年輕,對一個擁有強壯的身軀,活躍的精力的年輕人言,這幢建築物畢竟太陌生了。就是對我言,我僅知它是在煩熱的空,陰冷的泥土的一座城堡已。於是,問一位佝僂的老者,他拄著杖,瘦長的手臂指示。依著他的方向,我走斷斷續續開著花的公園。
才發現雖是在馬路邊,這座城堡,不過是熙攘冗長的街一個方便分段的專有名詞。它對九月的意義(或者說,對任何一個月份的意義),是公車站牌的一個名字。甚至,有些站牌乾脆不它的命名,改花似玉的「新公園」——一個很的名字,不是嗎?鳥語花香,日落月升的聯。這座城堡,它的名字生是被詛咒的,是從獄邊緣不不拾回的一塊黑暗。縱是九月的太陽,無法溫暖它陰的筆劃。
古老的建築,暗紅鑲塵白的色調,在浮晃的街,有著穩定的冷靜。鬱鬱的麵包樹展扇憂鬱著,透著無奈何的姿勢。四周一圈硬硬的石牆,這幢建築護同攻不破的城,最碼,目前為止,尚未被攻破。
我走那半斜的坡,在門口停。烈日的陽光敢塗這裡,一門簷伸掌狠狠攔截,於是掌影便塊侍衛著,似乎連色調誓不兩立,城裡城外。
一股冷迅速將附在我身的陽光扯,像脫一件薄衫。墨黑色吞噬著我,不禁雙眼閉,眼簾的酸熱一併冷卻。待張眼,我見己已站在這巨獸的齒縫間。
與白間的牆壁,從花板一直刷。我仰望著,感覺,有陰冷氣不斷滲。細碎的花色板,拼著莫名的圖案,像一方亂了陣法的棋盤,深奧卻荒謬。中間橫著理石詢問台,他們盡他們所指點,卻仍有許人走不這座城堡。有兩株高的綠葉盆景擺在詢問台兩旁,彷彿在它們後,是一條綠意盎的路似。
談的聲音此彼落,像猶豫的梅雨,總是不會停的。鞋底摩擦著了蠟的光滑磨石板,不同粗細的泥粒灰塵便像海埔新生般浮現著。明晨,又會有一支什麼樣的拖,來吞噬這塊不被允許的陸?有輪子的聲音,才發現軋著縱橫的輪痕,推往各個不同的方向。
愈往裡面走,愈覺晨間的鼎沸已經像一鍋燃燼材薪,被冷落的水。一次左彎,寬闊的長廊像退潮的沙岸,無聲裎著,安靜讓我來丈量這乾涸的沙岸有長,讓其他居住在此的腳步,從靠窗的房間不靠窗的房間,從樓樓,謹慎核對長廊的長度。這長廊該是愈量愈謹慎,長度就愈來愈長。
安靜。撳了電梯,便在飄浮的藥味中等著。電梯內空無一人。在遲緩的升途中,一陣不確實的空晃感襲進頭,於是記憶滲透著。彷彿這空間曾經是熟悉的,在很遠很遠的那個年紀。有一次捉迷藏,悄聲躲進母親的衣櫥裡讓他們找不。聽他們就在門外搜索,覺笑又意。櫥裡的黑暗替我保護著,就算他們開櫥,不見的。漸漸,人聲遠了,聽見老時鐘滴答擺著。他們放棄找我,又玩另一種遊戲。安靜的黑暗,突縮有一塊黑布的,沒有人來掀這塊布,因為已經不是捉迷藏了。他們在玩另一種不需我的遊戲。
熱騰騰的速簡咖啡,是每早晨的炊煙。桌子不很整齊排著,擠滿了白色制服的人,瀰漫的煙中,似乎連面孔模糊了。他們互相喧嘩著,一種繁忙又習慣的語調。手腕的指針提醒各的方向,推椅的聲音,頻率快速的招呼,跨門檻,便是那條直躺躺的長廊,一襲潔衣走在面,總顯薄弱蒼白。
一早,便長長一排等待,在二樓的坐椅。很安靜,有當新來的腳步經過時,椅子停滯的眼光才會稍稍復活。他們很互巡著,頭討論一兩句。有人還穿著長袖衫,擋一擋偶爾進來的陽光,擋一擋目光。嬰兒是最不會收斂哭聲的,雜著幾聲膽怯的斥責,空氣很快又滯著。在這一條沒有色調的走廊盡頭,有一塊很清楚的牌子,寫偌的三個字:「皮膚科」。一抬頭就的。
果病痛是換的話,那麼放棄一些生活的習慣換取痊癒是相當優惠的易。但這必須是某個範圍內見的症狀,至少像那塊牌子那麼清楚。當那些人拿著橫眉豎眼的英文藥單領藥時,他們似乎見那個膽的病魔恐懼的臉孔在求饒。他們回生活的軌,處理繁忙的生活,有時在茶餘飯後,會厭煩的語調來享受一生病的趣味。他們,通常很快就忘記醫院的。
幾個人圍著一輛推車很快推來,有女人細碎的跑步聲,嗚嗚擰著手帕跟在後面。推車輾兩泥痕,直一扇門內。掉著紅色的紙團,許人坐在椅子引頸望,但沒有人關它。這是個充滿血腥的方,紅色是最懦弱的顏色,是不不有的浪費。
一個深夜趕著回的男人,因為做了一筆生意,所在那個沒有月色的時刻趕路。一輛卡車疲憊衝來,又疲憊衝走。當太陽來,人們發現,又有一個人累倒在馬路,蜷縮於宿命的血泊。
被注定的意外,不是意外。
在X光室前碰那麼一位老者。六、七十歲,條紋睡褲很鬆皺著。腳趿著拖鞋,露來的腳板,瘦像北京板鴨的鴨腳,一層暗黃色的皮,打了幾個折包著不見的骨。他的半身裹在一條毛毯裡——泛著霉舊的深土色,像久旱將裂的荒蕪。他的頭隨著輪椅的輪聲輕晃著,當他停在我的面前。我的是一顆裹著皮的骷髏。土灰的臉色,皺紋像深浚川,很有條理密佈著,尤其在額頭。他的眼睛很深,眼皮頂幾層。眼眶是一圈擴散的黑色。嘴緊閉著,兩片灰白。他右手支撐著低斜的頭,左手無力垂在毯子,五指微張,一動不動。像乾枯的旱土的一隻被棄的耙。他幾乎沒有眼光,讓人覺他是閉著眼的,是又明明張開。
推他來的是一位胖胖的中年婦人。紫紅條紋的襯衫,藍色的窄裙,裹圓渾。一張粉臉,眼影腮紅口紅,像綜藝節目裡的燈光。一屁股坐在我身旁的椅子,右手扶著鼓鼓的雕花皮包,左手捏著手絹,一勁扇著風。眼珠兒溜來溜,瞧著左右四周。
護士招呼他們進,不知醫生們還知什麼?
生命像個鐘擺,不不開始,不不在死亡與疲倦間擺動,後不不停止。時間是個鐵面無的監視者,監視著芸芸眾生。
隔著玻璃,一排整齊的床,睡著的嬰兒,裹一身聖潔。的頭,微細的髮絲,眼睛閉著,安詳。那紅透的嘴巴,像春晨一朵紅玫瑰的初蕾,似乎連一滴露水載不動似的。手微微動著,開始在試探世界的溫度,腳一動一動,彷彿陶醉在己的韻律裡,又彷彿急著試試泥土的軟硬。每一個孩子生時所帶的神示說:帝對於人尚未灰失望呢。泰戈爾是瞭解的!哪兒來的初啼?哦!孩子,盡情向世界宣佈你的降臨吧!曾經,你是母親紫禁城宮殿裡的東宮太子,既有敢於入世的膽量,這人間世的苦難你敢於承擔。孩子,你的初啼讓我熱淚盈眶。死亡是一隻口袋,盛滿了發誕生金光的口袋。我不知我為什麼哭?你的哭聲讓我憶生命最原始的脈搏,讓我感覺九月陽光似乎在窗外踮著腳,裁它溫柔衣為你襁褓。孩子,你伏的浪,讓我麼慚愧己呼吸的懦弱。……麗新世界的鑰匙有一半在你己手的,一個陌生人隔著玻璃祝福你,孩子。
果生命是個鐘擺,至少,我們還劃一漂亮的振幅發覺生存的喜悅。果世界是個垂暮的老者,至少,我們還有新泣的初嬰,預約未來的麗。果,在這座永遠不破的城堡裡,安排一方僵硬的空間是無法避免的話,我相信,有那麼一間暖房,被慷慨允許著開一朵朵向陽的微笑。在這幢被冷落的建築裡,縱黑暗是不停滲透,黑暗中,一個個展翅的使不停降臨,他們帶著陽光的氣息。他們代表明,明的明。
那晚,走在長廊的腳步不再那麼沉重。捏著一個硬幣找紅色電話。
很靜,這個時刻,應該屬於睡眠,應該做日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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