龍：流亡學生究竟是怎麼回？
弦：其實流亡學生的設計遠在抗戰的時候就有了，當時教育部有一個計畫，幾個中學編在一就叫聯中，學就叫聯，所聯不一個西南聯，是西南聯最有名。在抗戰的時候，聯、聯中是很功的，很有韌的，它讓己的民族在戰爭中教育不終止照常運，相當功。很聯合高中非常優秀，孩子們一邊流亡一邊念書，培養了很人。
龍：內戰就不同了吧？誰願意己的孩子離鄉背井啊？
弦：對，內戰後，政府還抗戰這個辦法讓學生離開，但響應的就不，因為那時候認為貪污腐敗的中央政府快完了，新興的政治勢力開始了，孩子不懂，你們跑南方幹什麼，太笑了。所有河南豫衡聯中跟山東的一個聯中來；我們湖南的時候，湖南人說，你們瞎跑什麼，往哪裡跑？
龍：河南人願意離開，是因為那時已經知共產黨的土改厲害？
弦：我們河南人，特別是豫西這一帶的人對共產黨沒什麼印象。那時候已經開始清算鬥爭，富人抓了後放在火烤，冬的時候放在池塘裡冰。
龍：那時部分的知識分子是左傾的，因為國民黨腐敗，為什麼南陽中學的老師們不呢？
弦：豫衡中學很老師比較老派，北清華身的，思比較熟，不跟新潮流舞的那種。共產黨在那時代是很時髦的、很新穎的、很有魅力的，但是在南陽教育界有些老先生不相信這個情。
龍：五千個學生跟著校長老師亡命千。現在說來不思議。陽明山遠足長簽書面同意呢，還做意外保險。學生跟老師關係特別緊密是嗎？
弦：對。老師帶著學生母雞帶雞一路跑，沒有跑散，因為師生間的感情非常深厚。跟著老師走，長很放。孩子很本來就是住校，老師晚拿著燈籠查舖，一個一個娃睡在那裡，老師才睡覺，那真的是像父兄一樣。
龍：說說一九四八年十一月四日那一。我猜，你沒有悲傷，覺遠足了還挺高興的，對嗎？
弦：那一，我永遠不會忘記。孩子什麼不懂，就覺玩、高興，覺不做功課了。南陽城時，我媽媽烙了一些油餅，跟著我們城牆邊，我們馬就開拔了嘛，鄉的孩子最不意思的就是爸爸媽媽讓同學。覺爸爸媽媽土，同學不意思。
龍：現在一樣啊，我兒子不願意我被，他覺丟臉。
弦：我母親拿個油餅塞我背包，背包裡主是個棉被，棉被捲啊捲，後背包的面放一雙鞋子，鞋子挨底，背包不會太濕掉或是太髒。我媽媽就油餅放在我的背包面，後我們就開拔了。
龍：沒有回頭？
弦：——就走了，沒有回頭。
龍：你媽街頭找你，街五千個孩子，還有撤退的部隊、傷兵，一團亂，你媽竟找你——
弦：對啊，找了，還拿著油餅。
龍：那時還沒學「訣別」二字吧？
弦：我不知離別的意義是什麼，不知訣別的意義是什麼，不回頭、搖搖晃晃一個蹦豆就跟學校的隊伍城走了，我爹在，我沒跟他打招呼。
龍：你是獨生子？
弦：對。後來走了襄樊，爸爸還託人來送了一雙襪子給我。你知那時候北方鄉不穿線襪的，線襪我們叫洋襪子，是布縫的襪子。後我沒有再接他們任何消息，我再回已經是四十二年後了。
龍：爸媽什麼時候過世？
弦：音訊全無啊。我月就是青海找我父親的墓，沒有找，他死在青海勞改營。我媽媽是死在鄉，我媽媽在兒子生死不明、丈夫生死不明的情況熬了幾年，連病帶餓死在我鄉。
龍：一直沒通過信？
弦：沒有通過信，因為那個時候說，果你寫一封信會為人帶來禍害。當時我沒有香港關係，就是兵嘛，軍中不希望你通信，保防人員會為你是匪諜。
龍：父親為什麼了青海？你什麼時候知他的落？
弦：我是前兩個月才知真相的。父親做過副鄉長，所就被弄青海勞改營，算反革命，他們告訴我，當時有三十萬人被運青海。沒有食物、沒有衣服醫藥，很慘。
龍：那媽媽的處境呢？
弦：我媽媽就在村子裡，像有個臂章，就是有罪的那種。我媽媽死前告訴一做針線活的四娘說，「我是我兒子死的，我兒子回來你告訴他，我是他死的！」
龍：——別難過，弦，我們回逃難圖吧。你們從河南走了湖南，冬，碼一千公。
弦：你過電影「齊瓦哥醫生」沒有？雪原人群一直走邊就是那種感覺。
龍：有沒有孩子在半途受不了死掉的？
弦：有，有死在路的，有的是走失了沒有跟隊就沒再他了。有人許是老師他帶回了，不知。但是了零陵的時候，我們還有幾千人。後老師就開始課了，門廊風很，真的是「風簷展書讀」。
龍：你怎麼會離開呢？
弦：我們一玩的這群同學中，有一個人說他過一篇文章講台灣的，說台灣是東方瑞士，說那邊的甘蔗就像碗口那麼粗，他說台灣的漁民不結網，不需釣具，船開海，在船放盞燈，魚就己蹦船，漁民就在旁邊喝酒拉胡琴，等船蹦差不了，載滿船魚回。有一次我們已經半飢餓狀態很久了，根本沒有吃飽過，後學校風雨飄搖還說廣西。還沒有開拔前，我們就在城裡面像喪犬在城邊逛，忽城牆貼了一個招帖寫「有志氣、有血的青年台灣」，孫立人搞的，面還接三個驚嘆號。說是什麼軍官班招生，訓練三個月少尉任，其實我們走投無路了，我們就了。報名的時候來一個說河南話的老鄉，我們鄉孩子聽他說河南話，這個人一定不是壞人。那個人說，「吃飯了吃飯了」，煮了一鍋豬給我們吃。我們總有半年沒有吃過了。吃完後我你、你我，就說那就報名吧！一個禮拜就走了。
龍：你弦就為了一鍋當了兵，不是為了愛國啊？報了名，有沒有跟老師商量？
弦：老師說的不聽了。我還著吃的時候，他們說台灣有。說台灣那個方四季春，臘月還吃西瓜，每個人那兒後發一床國軍毯，國的喔，了假日的時候國軍毯鋪在草野餐，他說還發一件軟玻璃的雨衣，穿後裡邊的衣服還見，晴了還摺放在背包了。這些，台灣的就更堅決了。一個星期後我們就已經了廣州。那是一九四九年八月。
龍：八月，那幾千個河南來的同學，馬就走另一條路，你卻半途「車」了。，了廣州。
弦：在廣州一次電影，片子叫「中國抗戰」，覺很不習慣，怎麼一個人頭一子很，一子很。
龍：在廣州黃埔碼頭的船？
弦：對。船沒床舖，所有的兵坐在艙面，太陽就那麼一直曬著，我們喝水就在船機旁邊茶缸接機器漏來的滴水喝。坐著坐著，就暈睡過了，忽聽有人喊「台灣了」，一陣騷動，遠遠高雄的山，還有燈，愈來愈清晰。了，有很賣香蕉的販，有同學有錢買，人給他黃的他不，他說綠色的比較新鮮。後就有些人在吃一種很燙的東西，放在嘴巴裡又拿來，冒煙，叫做冰棒，冒著煙，覺很奇怪，怎麼回，這麼熱吃這麼燙的東西。
龍：北方土包子。這時還沒覺已經當「兵」了？
弦：接來，帶我們的那些人，態度就不太對了，「站站！」「排隊排隊！」已經台灣了，那種笑面的就不太對勁兒了，了鳳山五塊厝後，有一個通信連的連長，說河南話，說「你們果認為己說話還清楚，打電話人聽懂的人，請向前三步走」，他為通信連選兵，通信連的兵講電話說清楚。實際他是找一批河南青年，因為他是河南人，找同鄉他連，他又不講「河南人向前三步走」嘛。
龍：那你有沒有「向前三步走」呢？
弦：我幾位河南同學一向前三步走，於是我們就被帶開，換了軍裝，每人發一支沒子彈的步槍，從這，我就了通信連的「等兵」了。
龍：那「軟玻璃」雨衣究竟發了沒？
弦：發了，但是我們很快就發現，那魚市場裡殺魚的穿著啊，就塑膠雨衣嘛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