長達五十年沒見過中國軍隊的台灣人,擠在基隆碼頭台北的街頭。知國軍會搭火車從基隆開往台北,很人守在鐵路的兩旁。還有很人,從南部很遠的方跋涉來,等待這歷史的一刻。
台北比基隆還熱,街頭人山人海,人體的汗氣體溫揉,人堆擠背貼著背的牆,在牆中,人們仍舊墊腳尖、伸長了脖子張望;父母們讓孩童跨腿騎在己肩,熱切緊張。
吳濁流的說讓台灣少女「玉蘭」的眼睛,就這樣見了「祖國」:
滿街滿巷是擁擠的男女老幼,真個是萬眾歡騰,熱鬧異常。長官公署前面馬路兩邊,日人中學生、女學生及高等學校的學生們長長的排在那邊肅靜站著。玉蘭見這種情形裡受了很的感動,前瞧不人,口口聲聲譏笑著「支那兵,支那兵」神氣活現的這些人,現在竟變這個樣子——
祖國的軍隊終於來了——隊伍連續的走了很久,每一位兵士背一傘,玉蘭有點兒覺詫異,但馬抹了這種感覺,認為這是沒有慣的緣故。有的挑著鐵鍋、食器或舖蓋等。玉蘭在幼年時見過台灣戲班換場所時的行列,剛有那樣的感覺。內非常難受——
概在同樣一個時候,二十二歲的彭明敏正從日本的海軍基佐世保駛往基隆港,很搭的就是鮑布那艘登陸艦。
戰前彭明敏在東京帝國學讀政治學,不願意被日軍徵召戰場,所離開東京長崎投靠兄長,卻在半途中遭遇軍轟炸,一顆炸彈在身邊炸開,他從此失了一條手臂。日後為台灣獨立運動領袖一的彭明敏在基隆港岸,一次接觸祖國,覺不思議:
一路我們一群穿著襤褸制服的骯髒人們,他們並不是台灣人。我們的人力車伕鄙視厭惡的口吻說,那些就是中國兵,最近才軍船隻從陸港口運送基隆來——
中國人接收後,一切癱瘓了。公共設施逐漸停頓,新近由中國來的行政人員,既無、又無比的腐敗,抓丁拉來的「國軍」,卻無異於竊賊,他們一了船便立即為一群流氓。這真是一幅黯淡的景象——
基隆火車站非常髒亂,擠滿了骯髒的中國兵,他們因為沒有較的棲身處,便整夜閒待在火車站。當火車開進來時,人們爭先恐後,擠車廂。當人群向前瘋狂推擠的時候,有人將行李孩從窗戶丟進車裡,隨後人跟著兇猛擠佔位子。我們總算勉強找座位,開始漫長緩慢的行程。從破了的窗口吹入正月冷冽的寒風,座椅的絨布已被割破,且明顯,車廂已有幾星期沒有清掃過了。這就是「中國的台灣」,不是我們所熟悉的「日本的台灣」。我們一生沒有過這樣骯髒混亂的火車——
果彭明敏見的七十軍厭惡,那麼楊逸舟眼中的七十軍,就是笑的了:
有的扁擔挑著兩個籠子,一個裝木炭、爐灶,一個裝米枯萎的蔬菜。士兵們有的是十幾歲的少年兵,有的是步履老邁的老兵。穿草鞋,有的穿一隻一隻赤腳。跛腳的有,瞎一眼的有,皮膚病的有,因為穿著裝棉的綠色軍服,來像包著棉被走路似的,所台灣人叫他們為「棉被軍團」。背後插著雨傘,雨時撐著雨傘行軍,隊伍東倒西歪,謂奇景。
從寧波來基隆的七十軍,就這樣一個幾近卡通化、臉譜化的「經典」定型圖像,堂堂走進了台灣的當代史。六十年後,台灣一所立高中的歷史考卷現這樣一個考題:
台灣有一段時局的形勢描寫:「——七十軍抵台岸,竟是衣衫襤褸,軍紀渙散,草鞋、布鞋亂七八糟,且有手拿雨傘,背著鍋子,趕著豬子的,無奇不有。」
這是台灣歷史哪個時期?
(A)日本治台時期
(B)國民政府時期
(C)行政長官公署時期
(D)省政府時期
正確答案,當是C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