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九四五年十月十七日在基隆港岸負責接收台灣的七十軍,在台灣的主流論述裡,已經被定型,他就是一個「流氓軍」、「叫化子軍」。
任何一個定了型、簡單化了的臉譜後面,藏著拒絕被簡單化的東西。
我在:當初來接收的七十軍,一定還有人活著,他們怎不說話呢?流氓軍、叫化子軍的後面,藏著的歷史脈絡究竟是什麼?他們從寧波突被通知,跨江跨海三內來一個陌生的海島,踏碼頭的那一刻,的是什麼?
七十軍那樣襤褸不堪,後面難竟沒有一個解釋?
我一定找一個七十軍的老兵。
這樣的時候,國軍將領劉玉章的回憶錄,進來一光。
日本投降後,劉玉章代表中華民國政府率領五十二軍參與越北的接收。按照盟軍統帥麥克阿瑟發佈的命令,「在中國(滿州除外)、台灣及北緯十六度北的法屬印度支那境內日本將領及所有陸、海、空及附屬部隊應向蔣介石元帥投降」,因此接收越南北部的是中國國軍。
時間,幾乎與七十軍跨海接收台灣是同步的,五十二軍在接收越南後,接的命令是,立即搭艦艇從越南海防港發,穿過台灣海峽,趕往秦皇島接收東北。
七十軍肩負同樣的任務,走過同樣的八年血戰、南奔北走,穿著同樣的國軍棉衣磨破底的鞋,同樣在橫空巨浪裡翻越險惡的台灣海峽,五十二軍的士兵,卻是這樣的面貌現在劉玉章的回憶錄裡:
船過台灣海峽時,風急浪,官兵數暈船,甚至有暈船致死者,乃由船牧師祈禱,舉行海葬禮——
憶前在越南接收時,因戰爭影響,工廠關閉,無數工人失業,無為生,曾有數百人投效本師。是越南終年炎熱,人民從未受過嚴寒苦。本師開往東北,時已入冬,禦寒服裝未備,又在日益寒冷前進途中,致越籍兵士,凍死者竟達十數人,中雖感不忍,亦徒喚奈何。
劉玉章充滿不忍的文字告訴我的是,啊,原來習慣在陸戰的士兵,了船數會暈船,且暈船嚴重時,許原有的疾病併發,是致死的;原來一個一個的士兵,各來東西南北,水土不服,嚴寒或酷暑,將他們折磨死。
那些因橫跨台灣海峽暈船致死被「海葬」的士兵,不知中親人何知他們最後的消息?在那樣的亂世裡,屍體丟海裡後,會通知人嗎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