下輯.怒濤拍岸 <評王亦令<賤骨頭的中國人>>

⊙執筆者張紹遷先生。

⊙文載一九八五年二月六日洛杉磯《論壇報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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王亦令先生對柏楊揭國人「髒、亂、吵、窩裡鬥」的諸般瘡疤,非常憤慨,立即指西洋人並非百分百的沒有的那些缺點。

我認為王先生這種說法幾近抬槓,不像在認真討論問題。無疑的,世任何國有人,有壞人。中國當有很愛乾淨的人,國當有很不愛洗澡的嬉皮。但光憑這點,並不證明中國人不髒不亂。王先生請平氣一,至少與國人、日本人相比,我們中國人是否平均來比較髒亂?我一度為國人髒亂完全是貧窮造的,後來方知錯了。在國的華人,平均收入不亞於白人,但一般的白人,的確比我們整潔。

王先生認為柏楊最荒唐處是:「嗓門高當中國人醜陋的佐證」。我認為這點很值討論。一個人或一群朋友在關門來嗓門呼叫,誠無妨,但在公共場合聲說話,便不僅是禮貌教養問題了。蓋妨害他人寧靜。我個人便常邊走邊思考,身邊若有人突聲講話,被嚇一跳不算,思緒馬中斷。我認為在公共場所聲說話與汽車猛按喇叭,唱機開震響,進別人房間不先叩門等等,歸入同一類——那就是將己的由放在他人權益。西洋人訓練孩在公共場所輕聲說話,讓孩子們知別人有不受騷擾的權利。孩子們從便學尊重別人(即使是無權無勢的人),西洋的人權思遂根深柢固。中國人一向缺乏人權思,所始終不實行真正民主。我們若將民主的希望寄託在一代身,就必須先灌輸他們人權思。我認為最簡易的步便是教孩子們公共場所講話輕聲,進別人房前敲門,同進一門時,替後面的人扶住門。人遣孩子做「請」,做完了「謝」,讓孩子們體會權位高的人對權位低的人保持適度的尊重。

柏楊愛中國愛中國人的程度,相信不亞於一般標榜「中華本位」護法衛士。他恨國不強、恨民不富,從國人格找不富不強的根源。為了鞭策,他愛尖刻的、驚怵目的字彙來形容國人種種缺點,使很「聞過則怒」的人,對他痛恨不已。

我的法是:若柏楊舉國人「醜陋」處的確存在,無論他什麼使我們臉紅的字眼,我們不責怪他。若由於他的影響,國人稍有改進,我們更應感謝他。須知發現己的缺點,需智慧;承認缺點,需勇氣;改正缺點,更需決。因此從惡習的窠臼裡爬來,往往是一段艱苦的歷程。不過果我們不更改惡習,那容易了。我們籠籠統統將中國文化形容為「博精深」,根本不承認「醬缸」的存在,再將唱反調份子罵「賤骨頭」,就在精神獲全勝。

王先生厭惡中共政權的情,瞭解,但他不必遷怒左翼文人,更不應該隱隱約約將柏楊歸入左傾文人列。中共在陸取政權,有其政治、社會的客觀因素,不歸咎(或歸功,果你贊共產主義的話)於魯迅、巴金等一批文人。否則三十、四十年代歌頌國民政府的文人很,為什麼一般知識份子不讀那些「歌德」派的文章,偏同魯迅、巴金的品產生共鳴?同樣,柏楊的品在海內外產生共鳴,是由於國人缺點的確存在的客觀因素。遷怒提問題的人,不僅不公,很不智。

我本人很佩服司馬光在史學與文學的就,但對於他的政治智慧,則有很懷疑。他反對一切新的政治措施,認為祖宗立的法絕不改。他最的願望是將中國帶回他所像的烏托邦式的堯舜時代。他完全不瞭解由於智慧的累積與工藝的進展,新生物會不斷產生,唯有創製新方法,才應付社會的新需。宋代的積弱不振,司馬光型的士夫,負很的責任。

王先生不願讀柏楊版的《資治通監》,是他個人由。但他武斷說柏楊一定將《通監》曲解,未免因人廢言。《柏版通監》很忠於史料,柏楊不同意司馬光的,是史觀。王先生批判《柏楊版通監》,先讀它一兩冊,亦不嫌遲。

講武斷,我忍不住批評柏楊先生。前幾年柏楊在蒙特利公園演講,一位聽眾問他對瓊瑤女士品的法。柏老說他從未讀過瓊瑤的品,言頗有不屑意。雖很人說瓊瑤筆缺少創意,不算一流說。但的讀者此,我若處在柏老的位,對的品至少會細讀兩篇,奧妙何在。

王文中有一點本人頗有同感。就是柏楊恢復由身已很久了,不應還老在人前人後提「九年二十六」。柏老的冤獄,我們同時代的人是見證,會永遠記住。不過站在一個柏迷的立場,個人倒的寧願柏老忘卻那些苦難的歲月,使他靈台清明,觀察更客觀,思更進一個層次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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