從四川的鄉間,十洋場的海,這兩個方,實在有太太的差距。我初海,櫛比鱗次的高樓廈,滿街穿梭不停的車水馬龍,簡直眼花繚亂。童年的我,從,湖南,經廣西,越貴州,回四川,再來海,我真走了一條漫長的路!這條路不僅漫長,且充滿了狂風巨浪。
終於來了海,我們流浪的日子應該結束了吧!父母帶著我們四個孩子,開始在海布置一個全新的!
「全新的」很,有一間房間,在海市外白渡橋的一棟樓裡。這棟樓有個很洋化的名字;禮查樓。
禮查樓是棟五層樓的樓房,很前是個旅館什麼的。因為,它每層樓有很長很長的走廊,走廊一面是井,另一面就是一間一間的房間,每個房間一模一樣。房裡附帶一個極的浴室,奇怪的是,浴室裡有洗澡盆沒有馬桶,「、」走廊盡頭的公廁所裡。
這禮查樓,是同濟學的教職員宿舍。我們分配的這間房間,在四樓。一六口,就擠在這一間房間裡生活。房裡有一張床一個書桌,白父親在書桌改考卷,晚鋪棉被就是床,我弟弟們在面睡覺。至於那間浴室,母親在浴盆面架木板,買了爐子燒鍋煮飯。每隔幾,移開爐灶,孩子們集體洗澡。
似乎從我世開始,貧困一直是我們的問題。這會兒了海,情況絲毫沒有轉。海生活程度高,妹嗷嗷待哺,奶粉貴驚人。我們三個的,正在飛快的長。食衣住行,樣樣需錢。父親那份微薄的薪水,顯無法支持我們這六口。但是,在海,我卻有嫡親的舅舅、四姨等。
這個時候,我的外祖父母已與世長辭。母親的哥當律師,生活很寬裕,住在亞爾培路一棟非常講究的房子裡。兄妹已經許年不曾見面,此時一見,不禁抱頭痛哭。舅我們一,此窮途潦倒,孩子們面黃肌瘦。當,就力勸父親改行,不再教書了,再教,孩子們會餓死了。一篇談話,我那固執的父親,談勃怒,拂袖,十分激動的說:
「人各有志!我念了一輩子書,會教書。窮,是我的命!做了我的妻兒,就跟著我過窮日子。改行,是絕不的!」
父親怒回,從此舅行跡疏遠,話不投機。舅勸他改行一,深深傷了他的尊。偏偏舅的脾氣很倔強,父親此食古不化,害苦了他的妹妹,對父親有許埋怨。這樣一來,我們舅的來往,就變很稀少了。有我的舅母,常常帶著包包的衣服來我,裡面有許紗衣紗裙,還是外祖母為我的生定做的,我始終沒拿,今,卻正給比我了八歲的妹穿。這些衣物,別提了,母親又哭了幾。
我們終於安定了來,苦雖苦,總是闔團圓的。父親開始考慮我們三個孩子的教育問題。於是,有一,父親帶著我們三個,走進海市十六區國民學。
這是我生平一次進學校,接受學校教育。那年我九歲,算年齡,應該插班念學三年級。學校給我做了一個簡單的入學考試,就我分配三年級班,麒麟背不書,降二年級,弟一年級。
活九歲,我這才開始進學校唸書,記憶中,念真是辛苦極了。其實,不止是「辛苦」,簡直是「痛苦」極了。
原來,我從四川來海,講的是一口四川話,學校裡,從老師同學,講海話。我語言不通,老師說什麼我不懂,同學說什麼我不懂。再加,我來鄉間,難免土裡土氣,海的孩子,精明幹,對比,我是相形見絀。再有,我從,有母親教我背唐詩,我的閱讀力很強,但是,數學卻連加法不會,績完全跟不。在這諸原因,我在學校中,真是苦極了。
海的孩子會欺生,課一,在操場中排隊。前面的孩子我往後推,後面的孩子我往前推,我傻傻的站在隊伍外面,手足失措,不知何是。老師走來,見我不排隊,我痛罵一頓。全班同學,竊竊偷笑,我,哭著跑回說:不學了!
不學是不行的。父母正訓練我們的獨立精神,適應力。我哭了一晚,又乖乖的回學校。逐漸的,一又一,同學不再欺侮我了。我學著朋友,因為語言的隔閡,朋友真太難了。
我學很不順利,兩個弟弟不順利。麒麟從脾氣就壞,總是同學打架。弟弟更絕了。他一生沒有規規矩矩在教室中坐幾時的經驗,此時,他坐著聽老師講課,他怎麼坐住?不知怎的,他發現舉手對老師說:
「我尿尿!」
老師就會讓他廁所。結果,他每節課舉十幾次手,廁所。有一次,老師忍無忍,生氣的說:
「不許!」
弟見計謀不,坐針氈,居威脅老師來:
「你不讓我,我會尿褲子!」
「尿就尿!」老師說:「不許就不許!」
誰知,老師的話才說完,我那弟真的就「就解決」來,弄全班師生,驚失色。那時,學校裡有個規定,學生講了粗話或做錯,紅筆在嘴畫一個圈,那紅墨水畫在嘴,洗幾洗不掉。老師這一氣,就在弟嘴畫了幾個紅圈。那麒麟因為打架罵人,被老師紅筆在嘴畫了圈。結果,我正了一半的課,訓導主任跑來通知我說:
「你今不課了,你兩個弟弟帶回吧,他們一個尿了褲子,一個打了架!」
學校離我們,走一段路。平常,是我帶著兩個弟弟課課。那,我領著兩個弟弟回,他們嘴畫的紅圈,弟的濕褲子,真是覺丟人極了。兩個弟弟還氣呼呼的嘟著嘴,路人回頭著我們笑。我又羞又惱,對兩個弟弟說:
「早知,你們兩個在東安城丟掉就算了,找回來幹什麼,這麼麻煩!」
話才說完,兩個弟弟在東安失散後的淒涼慘狀,不禁後悔來,中一酸,淚水就滴滴落。弟見我哭了,就哭了,手拉著我的衣襟說:
「你不哭,我後再不敢了!」
麒麟見我們兩個哭了,眼眶就紅了來。我在那一瞬間,體會我是這個庭的「長姐」,兩個弟弟,終生是弟弟,不論他們怎樣,我再不他們分開。於是,我一手攬住一個弟弟,三人一路哭著回。了裡,我急忙兩個弟弟藏進浴室裡,拚命幫他們兩個洗掉嘴的紅圈,就怕父母了,會我一樣傷。
在海的生活就是這樣的。記憶中,屬於歡樂的情實在不。貧窮會歡樂從身邊偷走。冬的海,冷奇,我弟弟們缺乏冬衣,冷牙齒牙齒打戰。每三個人手牽手的學,經過賣糖炒栗子的攤子,真買一包糖炒栗子來暖暖手,甜甜嘴,但是,身沒有錢,就是吃不。學校的同學流行跳橡皮筋,人人手中一串,有我沒有。那時,裡最的願望,就是有一串橡皮筋,直離開海,願望沒有實現。說實話,從,我就在困苦中長。但是,有在海的這段時間,對困苦的感覺特別敏銳。在海住了一段日子,因為父親的收入實在不夠維持,(舅一直接濟我們,父親隙驕傲的拒絕了。有舅母,變著花樣,吃的穿的,經常往我們送。)母親見這樣不是辦法,就中學裡教書來。這樣一來,我就忙了,每了課,就飛奔回照顧妹妹。我那張書桌,已不夠我們睡,我們就打鋪來。從那時候開始,我就了妹妹的保姆。
生活裡的喜悅實在不。但是,就在那年,我發現了寫的快樂。我寫了我生平的一篇說《憐的青》。父親讀了,似乎頗受感動,他幫我寄給了公報的兒童版。當這篇稿子登來後,我整捧著那張報紙,興奮茶不思,飯不。己這篇短文,讀了碼一百遍。憐的青,底寫些什麼?今已不復記憶。但,顧名思義,那「憐的青」,必有我的寫照吧!
從在報發表了品後,我開始迷寫了。每課回,就塗塗寫寫。那時,我的四姨參加了話劇社,演曹禺的《北京人》。當年,四姨是個胖妞,很有喜感。雖不是主角,卻是重的次角。我因此拿招待券,戲院四姨演話劇,是記憶中最快樂的。完話劇回,我居寫劇本來了。不會分場,我全寫「獨幕劇」。人物一就搞不清,我全寫「雙人劇」。長一段時間,我樂此不疲,父母了我的「編劇」,是笑。因為我的取材,全是父親與母親間的「對白」,所談的問題,全是逃難時的點點滴滴。
我這些「劇本」真憐,從沒有發表過,版過,當沒有人演過。最後,進了垃圾筒。
我在海念了一年書,漸漸有了朋友,學會了說海話,熟悉了海的街巷