星期六晚,韓常新舉行婚禮。林震走進禮堂,他不喜歡那瀰漫的嗆人的煙氣,還有雜亂的糖果皮與空中雜亂的哄笑;沒等婚禮開始他就退了來。

組織部的辦公室黑著,他拉開燈,見己桌的信,是學的同們寫來,其中還夾著孩子們手簽了名的信:

林老師:您身體嗎;我們特別特別您,女同學哭了,後來就不哭了,後來我們算術,題目特別特別難,我們費了半勁,中於算來了——

著信,林震不禁獨笑來了,他拿筆「中於」改「終於」,準備在回信時告訴他們次避免別字。他彷彿見了繫蝴蝶結的李琳琳、愛畫水彩畫的劉毛常常鉛筆頭含在嘴裡的孟飛,——他猛頭從信紙抬來,所見的卻是電話、吸墨紙玻璃板。他所熟悉的孩子的世界他的單純的工已經離他了,新的工複雜——他前黨組會人們對他的批評。難己真的錯了?真的是莽撞幼稚,再加幾分年輕人的廉價的勇氣?許真的應該切實估量一己,份內的,過兩年,等己「熟」了後再干預一切吧?

禮堂裡傳來爆發的掌聲笑聲。

一隻手落在肩,他吃驚回過頭來,燈光顯刺眼,趙慧文沒有聲響站在他的身邊,女同志走路有這種不聲不響的本。

趙慧文問:「怎麼不玩?」

「我懶。你呢?」

「我該回了,」趙慧文說,「我坐坐嗎?省一個人在這兒。」

「我沒有。」林震分辯著,但他接受了趙慧文的意。

趙慧文住在離區委會不遠的一個院落裡。

孩子睡在淺藍色的床裡,幸福含著指頭,趙慧文吻了兒子,拉林震己房間裡來。

「他父親不回來嗎?」林震問。

趙慧文搖搖頭。

這間臥室像是佈置很倉促,牆壁因為空無一物顯過分潔白,盆架孤單縮在一角,窗檯的花瓶傻氣張著口;有床頭桌的收音機,像還擾亂這臥室的安靜。

林震坐在籐椅,趙慧文靠牆站著。林震指著花瓶說:「應該插枝花,」又指著牆壁說:「為什麼不買幾張畫掛?」

趙慧文說:「經常不在,就沒有管它。」後指著收音機問:「聽不聽?星期六晚,總有的音樂。」

收音機響了,一種夢幻的柔的旋律從遠處飄來,慢慢變熱情激盪。提琴奏的詩一樣的主題,立即揪住了林震的。他托著腮,屏住了氣。他的青春,他的追求,他的碰壁,似乎與這樂曲相通。

趙慧文背著手靠在牆,不顧衣服蹭了石灰粉,等這段樂曲過,音樂一樣的聲音說:「這是柴夫斯基的《義利隨曲》,讓人南國,海——我在文工團的時候常聽它,慢慢覺,這調子不是別人演奏的,是從我裡鑽來的——」

「在文工團?」

「參加軍幹部學校後被分配的,在朝鮮,我我的蹩腳的嗓子給戰士唱過歌,我是個啞嗓子的歌手。」

林震像一次見面似的又重新打量趙慧文。

「怎麼?不像了吧?」這時電台改放「劇場實況」了,趙慧文收音機關了。

「你是文工團的,為什麼很少唱歌?」林震問。不回答,走床邊,坐。說:

「我們談談吧,林,告訴我,你對咱們區委的印象怎麼樣?」

「不知,我是說,還不明確。」

「你對韓常新劉世吾有點意見吧,是不?」

「許。」

「當初我這樣,從部隊轉業這裡,部隊的嚴格準確比較,許東西我不慣。我給他們提了意見,韓常新激動吵過一回,但是他們笑我幼稚,笑我工沒意見倒一堆,慢慢我發現,區委的這些缺點鬥爭是我力不勝任的——」

「為什麼力不勝任?」林震像刺痛了似的跳來,他的眉毛擰在一了。

「這是我的錯,」趙慧文抓一個枕頭,放在腿,「那時我覺己水平太低,己很不完,卻糾正那些水平比己高的同志,實在不量力。且,劉世吾、韓常新還有別人,他們確實有些工很。他們的缺點散佈在咱們工的績裡邊,就像灰塵散佈在的空氣中,你嗅來,但抓不住,這正是難辦的方。」

「對!」林震右拳頭打在左手掌。

趙慧文有些激動了,枕頭拋開,話說更慢,說:「我做的是務工,領導同志不過問,加個人生活的許牽扯,我沉默了,於是,班抄抄寫寫,班給孩子洗尿布、買奶粉。我覺我老很快,參加軍幹校時候那種熱情幻,不知哪裡了。」沉默著,一個一個捏著己的手指,接著說:「兩個月前,北京市進入社會主義高潮,工人、店員還有資本,放著鞭炮,打著鑼鼓區委會報喜,工人、店員入黨申請書直接送組織部,街一一變,整個區委會徹夜通明,吃飯的時候,宣傳部、財經部的同志滔滔不絕講著社會主義高潮中的各種氣象;我們組織部呢?工改進很少!打電話催催發展數字,按前年的格式添幾條新例子寫寫總結——最近,檢查保守思,組織部檢查,拖拖沓沓開了三次會,後寫個材料完。——哎,我說亂了,社會主義高潮中,每一聲鞭炮刺著我,當我複寫批准新黨員通知的時候,我的手激動發抖,是我們的工就這樣依故我嗎?」喘了一口氣,來回踱著,後接著說:「我在黨組會談己的法,韓常新滿足問:『難我們發展數字的完比例不是各區最高的?難市委組織部沒我們寫過經驗?』後他進行分析,說我情緒不夠樂觀,是因為不安務工——」

「開始的時候,韓常新給人一個了不的印象,但是實際一接觸——」林震又說那次寫匯報的。

趙慧文同意點頭:「這一二年,雖我沒提什麼意見,但我無時無刻不在觀察。生活裡的一切,有表面有內容,金玉其外,並不是難。譬韓常新,充領導他會拉長了聲音訓人,寫匯報他會強拉硬扯生動的例子,分析問題,他會幾個無所不包的概念;於是,儼了個少壯有為的幹部,他漂浮在生活邊,悠意。」

「那麼劉世吾呢?」林震問,「他絕不像韓常新那樣淺薄,但是他的那些獨的見解,精闢的分析,像包含著一種怕的冷漠。他容忍王清泉這樣的廠長,我無法理解,當我向他表示什麼意見的時候,他的議論卻使人越繞越糊塗,除了跟著他走,似乎沒有別的路——」

「劉世吾有一句口頭語:就那麼回,他透了一切,為一切就那麼回。按他己的說法,他知什麼是『是』,什麼是『非』,還知『是』一定戰勝『非』,又知『是』不是一子戰勝『非』,他什麼知,什麼見過——黨的工給人的經驗本來很。於是他不再操,不再愛不再恨。他取笑缺陷,僅僅是取笑;欣賞績,僅僅是欣賞。他滿有握應付一切,再不需虔誠學習什麼,除了拼音文字類的具體知識。一旦他認為條件熟需幹一氣,他一情抓在手裡,教育這個,處理那個,儼是一切人的司。憑他的經驗智慧,他當一些,於是他更加信。」趙慧文毫不容情說。這些話曾經在少個不眠的夜晚縈繞在的頭——

「我們的區委副書記兼部長呢?他不管麼?」

趙慧文更加興奮了,說:「李宗秦身體不,他理論研究工,嫌區的工過於具體。他組織部長是掛名,一切情推給劉世吾。這是一種相當普遍的不正常的現象,有一批老黨員,因為病,因為文化水平低,或者因為是首長愛人,他們掛著廠長、校長書記的名,卻由副廠長、教導主任、秘書或者某個幹實際工。」

「我們的正書記——周潤祥同志呢?」

「周潤祥是一個非常令人尊敬的領導同志,但是他工太,忙著肅反、營企業的改造——各種帶有突擊的任務,我們組織部的工呢,一般說永遠不了帶突擊的中任務,所他管的不。」

「那——怎麼辦呢?」林震直現在,才開始明白了情的複雜,一個缺點,彷彿粘在從的一系列的緣故。

「是啊。」趙慧文沉思手指彈著己的腿,像在彈一架鋼琴,後向著遠處笑了,說:「謝謝你——」

「謝我?」林震為己聽錯了。

「是的,見你,我像又年輕了。你不怕不怕,敢於一切壞現象鬥爭,於是我有一種婆婆媽媽的預感:你——一場風波來了。」

林震臉紅了。他根本沒這些,他正為己的無十分羞恥。他嘟噥著說:「但願是真正的風波不是瞎胡鬧。」後他問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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